不过雁洲

这世间万物皆非我所属,我亦无归处

【傀博】无尽梦魇 4

  我们彼此都并未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做什么解释。

  只可惜这个吻对我只起了短暂的作用,甚至在那之后,恍惚的症状还有愈演愈烈的形式。我既疑虑又不安,紧跟着四处飘散无法集中的注意力,静静蔓延在混沌凌乱的大脑思维中。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之后我们再次踏上逃离军队追捕的路上。我不得不承认这场闹剧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漫长,慌乱间逃离至密道外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哪里奇怪,又转头看向傀影。

  他金色的眼睛汇聚起夜晚里透过树林撒下的丝丝月光,我有点莫名地慌张,但还是抓住他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带你离开。”

  谁知傀影却笑了。嘴角上扬片刻又沉下来,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静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他笑起来很好看,瘦削的脸庞上覆着白骨一样森然的面具,即使遮住他大半容颜,也难掩这个俊美男性的动人。我从嘴角的弧度里品出几分凄然,有些不明所以,大脑却像锈住一样,磕磕绊绊地勉强维持着运作。

  从密道出来后就是村庄外茂密的森林,虽然夜晚晴朗,月光也明亮,但越往深处走,遮天的大树就将星月与我们隔离开来。傀影的气息一直若有若无,几次我都想开口问他是否跟上我的脚步,每当这时他的呼吸就会慢慢靠近,让我知道他仍然在我身边。

  “傀影。”我张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如意想的那样,他并未回答。

  我噎了许久,又停住脚步,没头没脑地再次喊出了一个名字:“Lucien?”

  “博士,你不应当靠近这个名字。”傀影低声道,声线与空气共鸣,如同海妖的声音一般蛊惑人心,我猛地伸手向声源处一抓,正好抓住他的胳膊。

  “离开我……离开无尽的梦魇……”他缓声开口,明明靠得很近,声音却忽远忽近,钻入我嗡嗡作响的大脑。

  我试图从黑夜中看出真实,却最终被无边的黑色淹没,傀影挣脱我的手,轻柔地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转过我的身体,朝着森林中树木逐渐稀疏的方向。

  他的气息紧贴着我的颈后,留恋地攀上我的侧脸,我的心脏狠狠一颤,傀影似乎察觉了我对变化,一只手挡住我的眼睛,短暂地停顿过后,手套略显粗糙又冰凉的触感从眉骨传来,我闭上眼睛,皱起眉头,他的指尖缓缓擦过我的眼角,随后一声轻轻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黑夜……离开这片永无止境的噩梦,去吧,我的……”傀影低声开口,暧昧的气音像缓慢侵袭的冰冷温度,从脊骨渗入,由上而下,直到空气都跟着凝滞起来。一个落在耳侧上若即若离的吻之后,我被他轻轻推了一把,跌入深不见底的虚幻边界,我睁大眼睛震惊地在失重的坠落感中胡乱抓了几下,却只摸到影子从指尖脱离的微风。

  “……回家吧。”



  我再度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再不能更熟悉的被大火燎烧过染上碳黑色的天花板,我挣扎着动了动胳膊,随后四肢与躯体才慢一步将酸痛的感觉传达至大脑,我咬着牙才坐起身来,就听到有人在一旁惊呼出声,我缓慢地转过头,才发现是芙蓉。

  “博士……!你终于醒了!”少女很惊喜地从篝火旁小跑着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我的身体,反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舒出一口气。

  我慢吞吞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我的干员们正在不远处,此时都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眼神疲惫又担忧。

  记忆后知后觉地将我从噩梦中拉扯出来。

  罗德岛的干员傀影在不久前失踪了。

  出于对这场莫名其妙的消失为开幕式的戏剧,我选择带着一部分干员前往消息最后传达向罗德岛的地方——一座古堡。

  我承认这是一个太过突然的计划。甚至于我没有做好任何的物资准备,就陷入了无休止的莫名其妙的战斗。这座古堡里到处都散布着不知名的危险,当然,我和干员们的目的都非常明确:带着傀影离开这里。

  不断在舞台中央绽放的血腥而又动人心魄的剧目将我们置于不可后退的被动境况,以至于我只能不断在固定变化的剧本中寻找规律,试图突破被故意垒叠起来的荒谬绝伦的演出。

  只可惜在与压轴出场的戏剧男主角对立而视时,我仍然不可避免地陷入他歌声塑造的幻境中。

  村庄外城堡夜曲的怪谈,白日里刻意消失的魅影,逐渐疯狂的刺客,都一步步地将我向舞台之下推动,循循善诱,带着我回到故事的起点。

   都是无稽之谈,但最终凸显了剧团主演插手阻断我继续前进的原因。

  我在幻象中被送回起点,然而我知道,演出还未到停止之时。

  我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后被芙蓉抓住使劲摇晃了几下,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一旁处于休整的干员们。

  “博士……你看起来不太好。”芙蓉皱着眉头道,我轻轻摇了摇头,突如其来的钝痛却袭击了我的胸口,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抑制住难掩的痛苦。

  手边放着几页残存的剧本残页,还有依稀可见的编剧及主演名称印在首页,紧接着是泛黄的纸张叙述过往留下的片段旁白与人物对话。

  Lucien。

  这六个字母慢慢漂浮起来,在我面前缓慢放大,花体英文采用暗红色墨水,掺杂少许金粉,即使时隔多年,也依稀能在火光下看清他名字的闪耀与沉痛。

  “噩梦?美梦?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奇幻的故事的结局——除非你总是试图走到最后。”

  印刷的字体机械地向我讲述了这个剧本的开篇,我慢慢合上,手覆在染了黑渍的剧本上,滚烫的名字在手心默默燃烧了起来,我低头想再去看,依然只是古旧得泛黄的纸张,残缺的封面画作,华丽词藻描述的对话。

   “好好休息一下吧,各位。”我有些摇晃地站起身,走至不断跳跃又噼啪作响的火焰旁。短暂停留的温情被残忍的现实撕裂,被迫将血淋淋的现实展露,像温热的血液流淌过后的皮肤,被凝固的暗红色渍迹紧紧牵扯住,一不小心就再次被疼痛包围。

  我走向火光下的影子,像在幻境前走向我熟悉的青年,区别于那身黑色的常服,精致的戏剧服装衬得整个人冷漠又高傲,暗红色的斗篷末端像野兽撕碎了血腥的一角,从咽喉处产生的源石结晶一路蚕食躯体至胸口,又延伸向敞开的衬衣隐藏下的皮肤。

  我竟不知从何时起已严重到这种地步,也难以想象傀影带着怎样的剧痛开口歌唱。从中暗暗滋生的梦魇日夜侵扰他,而我未曾察觉。

  只可惜我无法利落地在美妙的歌声将要结束时就离开,我还在等待傀影的谢幕,等待他真正作为自己站在我面前时,回答我的问题。

  也许他现在就藏在暗影里,像以往一样,如我注视着影子一样,沉默又热切地藏起不能开口的话,冷静又疯狂地蚕食自己的情意,逼迫着自己面对梦魇。

  我离开短暂的噩梦,他陷入另一个噩梦里,不断循环,不断叹息,没有尽头,直到灵魂支离破碎,终于与舞台之上不断吟唱的歌剧融合在一起。

  而我会带他离开。无论需要多少次尝试,我仍然会带他离开。

  我的刺客,我的魅影,我的Lucien。我将会带你离开无尽的梦魇。



  “哎——所以说嘛,这没点补偿是不是不太合理?”我假装生气,作势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办公桌上高高累起的歪七扭八文件都跟着颤了一下,眼看着就要重心不稳全部洒落,傀影眼疾手快地迅速扶住,确认不会再倒下来之后又乖乖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低着头沉默,一副要打要骂都绝对不会反抗的真心认错的模样。

  我又好气又好笑。但是看见他这幅样子也实在是没办法发什么火,就连打算大大方方开个“不如你肉偿算了”的玩笑都说不出口,生怕他一咬牙就认了这个糟糕的惩罚。

  在成功把傀影从那个奇奇怪怪的古堡里拎出来之后,我们硬压着他全面地做了身体检查,明明白白地把医嘱重复了好几遍。好在因为傀影对这次的事件仍然心存愧疚,并没有躲避检查,而是意外地顺从。

  我则在回到办公室后收获了一整桌的待处理文件,期间还不断有干员陆续将未结算的贸易订单和公开招募单抱进来。

  心中累积的委屈就在傀影敲门进来的一瞬间冲翻了天,我叹了口气坐下去,整个人一下子就被堆积如山的文件淹没,在我的位置只勉强看得见傀影两只耷拉下来的耳朵在文件的对面轻轻抖动了一下。我轻咳了一声,然后又站起来。

  估计是太久没听到我的下半句话,傀影悄悄抬了抬头看我,略显倦意的金色双眸带着疑惑和歉疚,我有些于心不忍,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地说:“就罚你……在我处理完这些文件之前,都以助理的身份一直陪着我吧。”

 

  “……好,我的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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